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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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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見

宋今紓循聲望去,便看見蕭雲湛大踏步走了過來。

疏影默默退下。

宋今紓手中還端著藥碗,二人就這麽相望著。

“若你想我每日都來監督你喝藥,你大可以試試。”

見蕭雲湛神色認真,不似作假,宋今紓只好訕訕端起藥碗,準備一口喝下。

但是藥汁實在太苦,自己以前又從未喝過如此猛烈的藥,宋今紓剛喝了一口就劇烈咳嗽起來。

蕭雲湛見狀,直接走過去接過藥碗,自己坐在了床邊。

宋今紓皺著眉頭,對那碗藥更加抵觸。

她知道自己如今的身子情況很糟糕,可是自己再怎麽逼迫,都無法忍受那樣的苦味。

她巴巴地望著蕭雲湛,企圖能減少一點藥量。

蕭雲湛無奈,喚道:“解良。”

解良應聲而入,手中端著一碟蜜餞。

蕭雲湛一個眼神,解良便識趣地將蜜餞放在了宋今紓身旁的小桌上。

“這是何物?”

解良解釋道:“這是蜜餞,味甜去苦,這東西在漠北難得,主子可是尋了好久才……”

解良越說越興奮,卻立刻註意到蕭雲湛要殺人的眼神。

他頓時噤了聲,默默退下了。

宋今紓勾唇,看向蕭雲湛。

“他說的可是真的?”

蕭雲湛避而不談,舉起湯匙遞到宋今紓嘴邊,道:“喝藥。”

在此之前,宋今紓只在上次跳崖後喝過一回藥,那時她是第一次喝藥,不知是何種滋味,入口後才發現那東西如此難喝,從此便有了陰影。

見宋今紓仍有些抗拒,蕭雲湛放下手,道:“你若還想回到建鄴,便乖乖喝了。”

想到謝姣還囑托自己轉告姬霖的話,宋今紓深吸一口氣,終究是妥協了。

蕭雲湛覆舉起藥碗,宋今紓眼疾手快地接過。

“我自己來。”

蕭雲湛放了手,好整以暇地看著宋今紓動作。

長痛不如短痛,宋今紓狠心一閉眼,想一口喝盡。

顯然這碗藥並沒有宋今紓想象中喝得那麽容易,喝了一大口後,仍舊剩下了大半。

看著宋今紓眉頭緊蹙,眼睛也緊緊閉著,蕭雲湛笑道:“苦?”

口中的味道難以言說,宋今紓閉著眼搖頭,擔心自己會吐出來。

正被苦味席卷的時候,口中被蕭雲湛塞了一小塊東西。

宋今紓試探性嚼了嚼,才知道那是蜜餞。

和自己之前吃過的不同,這個蜜餞格外甜,甜得有些發膩。

但是很好地掩蓋住了藥的苦味。

口中充滿甘甜氣息時,宋今紓終於睜開了眼睛。

蕭雲湛好笑道:“覺得苦,為何不直說?”

宋今紓躲閃著目光,一笑置之。

如法炮制,宋今紓喝一口藥吃一塊蜜餞,好歹是喝光了。

喝完了藥,宋今紓才想起問蕭雲湛一些正事。

“戰事如何了?”

蕭雲湛道:“那日之後,晉軍退到十裏外休整,給了我們調度援兵的時間。不出一月,他們還會再次攻打過來。”

宋今紓面有憂色,道:“援兵可找到了?”

“自然,十日之後,王盂的十萬人馬就能到達漠北。功勞自會給他記上一筆。”

宋今紓看著蕭雲湛面色輕松,完全不像是在談論戰事。

“可剩下的七萬軍馬,還有那些半路被堵截的糧草……”

蕭雲湛拍拍手,起身道:“宋璂找的人不可靠,把柄留下了許多。現在不會打草驚蛇,等回了建鄴,他必然會為今日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。”

可宋今紓總覺得事情不會有這麽簡單,擔憂道:“可他心思縝密,該不會有如此大的漏洞……”

“他太心急,找的盡是些貪財好利之輩,他不是不知道,只是不會想到從建鄴到漠北,一路上都有眼線。”

宋今紓盯著蕭雲湛,輕聲道:“我雖不知道你的底細,但知道你不是碌碌之輩,可是樹大招風,你得罪了宋璂,在朝中必然艱難。”  蕭雲湛一副“那又怎樣”的表情,隨意道:“弱者才會成群結隊,想除了我,也要看宋璂有沒有那樣的本事。”

蕭雲湛走後,賬內只剩下宋今紓一個人。

她茫然靠坐在床榻上,心緒有些繁亂。

自己初識蕭雲湛的時候,所有人都道他無權無勢,不過是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。

但是經過這麽長時日的相處,宋今紓早已經察覺到蕭雲湛的不同。

那些忠心耿耿且數量可觀的暗衛,能在各處布下自己眼線,更是不懼宋璂的勢力,又有青冥居士那樣的師傅……

絕非泛泛之輩。

可是自己又無從知曉背後緣由,所以宋今紓沒思考多久便沈沈睡去了。

建鄴,東宮。

“殿下,我們的人已經暴露,是否要……”幕僚說著,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。

宋璂斜眼看了那幕僚一眼,繼而端起茶盞輕輕吹著。

“你跟著我多久了,當知道該怎麽做。”

幕僚低聲稱是。

宋璂慢悠悠喝了一口茶,道:“蕭雲湛比孤想象地更加難對付。不過,想憑這點對付孤,他還是太嫩了。”

幕僚不敢說什麽,恭敬地站在一旁。

片刻後,一名侍女通報說太子妃不慎落了水,現下發起了高熱。

宋璂皺了眉頭,揮揮手讓幕僚退下。

“怎麽回事?”

侍女低著頭,回答道:“半個時辰前,太子妃和晴鈺在東宮的湖邊起了爭執,推搡間便落了水……”

晴鈺是宋璂的通房丫頭,在東宮是最有臉面的丫鬟。

宋璂面上閃過一絲不悅,雖然他不想處理這些小事,但是太子妃和侍妾起了爭執,這種事傳出去對自己名聲不利。

於是再三思量,他還是決定去看看燕歌。

說起來,自上次大婚見面後,宋璂並未再見過燕歌。

走到燕歌的小院內,入目便是肆意生長的雜草。

院子很冷清,並沒有什麽人,看上去並不像有人在此居住。

宋璂打量了這間院落,也沒有多說什麽,擡腳走進了燕歌的寢殿。

床上的女子背影單薄,被褥都遮不住瘦弱的身軀。

倒是清減了許多。

察覺到有人來,燕歌翻過身,瞧見宋璂一言不發地立在那裏,爬起身子要請安。

“躺著。”

話畢,燕歌也只好撐起身子靠在床榻上。

宋璂有些不悅,不知道燕歌為什麽不聽自己的話。

看著燕歌蒼白的面色,不施粉黛,宋璂冷冷道:“身為太子妃,竟與侍妾斤斤計較,你要置孤於何地?”

燕歌側頭看著宋璂,腦海中浮現出半個時辰前的事情。

彼時她孤身一人站在湖邊,本只想散散心,沒想到遇到了晴鈺。

她本不認識東宮的人,是晴鈺周圍的丫鬟們告訴她的。

“這是晴鈺,太子殿下身邊的人。”

燕歌覺得有些莫名其妙。

“你們有什麽事嗎?”

晴鈺冷笑一聲,高聲道:“見你可憐,所以特地來瞧瞧你。”

燕歌不欲與她們多說,轉身就要離開。

晴鈺見燕歌不正眼看她,怒從中來,擡腳上前拉住了她。

燕歌抽出手臂,皺眉道:“我與你素不相識,沒什麽好說的。”

晴鈺“哼”了一聲,環起雙臂,上下打量著燕歌。

衣裳陳舊,布料似乎還不如自己身上這間衣裳。

只是這張臉……

她好沒氣道:“你們大燕人,該不會都是這幅狐媚相吧?你的母親,你那膽大包天的婢女……”

燕歌眉眼一跳。

晴鈺自顧自說著,“你該不知道吧?那丫頭被灌毒酒之前,還求著我們善待你呢……哈哈哈,你是沒見到她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,嘖嘖。”

晴鈺大笑著,周圍的丫鬟也笑得肆意。

燕歌冷冷看著。

晴鈺突然停了下來,厲聲道:“那是她咎由自取!包括你,為什麽不跟她一起死!”

晴鈺實在不明白,也十分生氣。

她陪伴宋璂多年,晚上耳鬢廝磨間,她曾試探著問過宋璂的心意。

“待些時日,孤會給你名分。”

這就像一顆定心丸,也給了晴鈺在東宮斜眼看人的底氣。

但是這麽多年過去,她等到的竟是大燕送來的和親公主,白白占了太子妃的位置!

憑什麽!

太子根本就不喜歡她!

於是晴鈺越想越生氣,帶著一群人來到燕歌的小院,勢必要讓燕歌知難而退。

燕歌看著面前這些人,腦子裏響起母親的話。

“歌兒,去了大梁,母親已護不住你。你只記得一點,能忍則忍,就當是為了兩國的結盟。”

她要聽母親的話。

所以她不願將事情鬧大,低聲道:“我來此是為兩國交好,並非貪圖太子妃之位。”

晴鈺哪裏聽得進去?

“冠冕堂皇!你若識相,就該早早離開!”

說完,晴鈺尤嫌不夠,露出了嫌惡鄙夷的眼神。

“難不成,你還想勾引太子殿下?說不定你的母親也是這樣的人……”

晴鈺還想再笑,燕歌卻已然扇了她一巴掌。

眾人都措手不及,晴鈺捂著臉,不可置信地看著燕歌。

燕歌怒道:“你憑什麽侮辱我的母親?”

這是她的原則,她不能退讓。

晴鈺氣急,擡手要打回去。

“我就說,你想怎樣!”

燕歌也不會任憑晴鈺作為,二人拉扯著,因為其他人的幫忙,她不知被誰甩到了湖中。

眾人有些慌亂。

一人問道:“怎麽辦……”

晴鈺故作鎮定,道:“不就是大燕送來的物件麽,有何重要的?”

她轉過身看著眾人,問道:“你們可看到了,她可不是我推下水的。”

人群散開後,遠處站著的一位丫鬟於心不忍,叫了周圍的侍衛將燕歌救起,自己去稟報宋璂。

燕歌疲憊地閉上眼睛,開口時聲音有些微弱。

“她侮辱我的母親和大燕的百姓……”

宋璂扯了扯嘴角,沒有接她的話。

他環視了這間屋子,擺件極其簡單,用餐的桌子上也積了灰,整個屋子透不進陽光,顯得有些死氣沈沈

倒和床榻上憔悴的燕歌有些相稱。

“你就算是想自裁,也別在孤的東宮。”

宋璂冷冷丟下一句話,轉身就走。

燕歌望著宋璂離去的背影,輕輕嘆了口氣。

她望向屋頂,竟是一滴淚也流不出來。

宋璂踏出殿外,看到來向他稟報的丫鬟仍舊站在外面。

“去找個太醫給她瞧瞧,以後你就負責照顧她。”

丫鬟福身稱是。

宋璂回了自己的西院,遠遠看見晴鈺跪在寢殿外。

晴鈺看見宋璂,哭道:“殿下,奴婢不是有意的……”

宋璂走近,停在晴鈺身前。

晴鈺擡頭望著宋璂,瞧見了他眸底的冷意。

但她自認為了解宋璂的脾性,於是擡手抓住了宋璂的袖子。

“殿下,奴婢不過是去看望太子妃,誰想到她誤會了奴婢,竟要打奴婢!奴婢不過自保,太子妃竟不慎失足落了水……”

晴鈺哭得梨花帶雨,可謂天見猶憐。

見宋璂還是沒有說話,晴鈺不確定地又問了一句。

“殿下?”

宋璂甩開晴鈺的手,離她遠了半步。

“看來孤平日是太縱著你,才讓你沒認清自己的身份。”

晴鈺如聞霹靂,不可置信地看著宋璂。

“今日起,你不必在孤身前服侍了,去後院做雜役吧。”

宋璂說完就走,不給晴鈺說話的機會。

“殿下!”

晴鈺對著宋璂離開的方向呼喊著,卻沒有人應答。

她無力地癱坐在地上,淚如雨下。

她原想先發制人,讓宋璂念在她及時認錯,又服侍他多年的份上能從輕發落。

但是沒想到,自己居然失去了再服侍宋璂的機會!

現在她比起悲傷,更多是憤怒。

都怪燕歌!

不就是說了幾句,是她要和自己起爭執!

她越想越氣,倔強地跪在殿外。

在軍營過了將近半月,宋今紓的身體也好了許多。

她在疏影的陪伴下在軍營裏散步,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。

蕭雲湛和姬霖站在不遠處,正在談論些什麽。

想起謝姣的囑托,宋今紓正準備過去。

“宋今紓!”

是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聲音。

宋今紓轉頭,便看見宋姝向自己跑來。

不能說不意外,宋今紓微低了膝蓋,叫了聲“四姐姐”。

宋姝解了禁足,沒想到出現在了大梁軍營裏。

“我是跟著姬大人一起來的,可是求了父皇好久呢。”

宋今紓笑道:“漠北偏遠,四姐姐何苦來呢?”

宋姝故作神秘地四處望了望,低聲道:“太子的事已經被父皇知道了,但你們若不出手,他根本不會有任何事。”

宋今紓十分疑惑,“什麽叫他不會有事?”

宋姝倒有些恨鐵不成鋼,輕輕拍了下宋今紓的肩膀,道:“朝堂上盡是太子的人,父皇怎麽處置得了?蕭雲湛在朝中也有些人脈,加上你作證,再憑你們的人證,太子不可能完好無損。”

這話說得莫名其妙,宋今紓聲音更低,“可是你與太子並無私仇,為何要對付他?”

宋姝聞言,輕咳一聲,道:“就……不能眼睜睜見他為非作歹而已。”

宋今紓認真看著宋姝的眼睛,問道:“可你怎麽知道我們找到了人證,又怎麽知道蕭雲湛會如何做?”

宋姝打了個哈哈,轉移了話題,“姬大人在那邊,你不是有話跟他說麽?快去吧。”

說著她將宋今紓推向蕭雲湛和姬霖的方向,卻被疏影的一個眼神嚇住了,不敢再跟著宋今紓向前走了。

越是這樣,宋今紓的疑惑越甚。

宋姝還知道自己有話和姬霖說?

但她轉念一想,剛才自己走的就是這個方向,宋姝這麽想也無可厚非。

來不及再想,蕭雲湛和姬霖已經朝她走了過來。

姬霖拱了個手,道:“見過和寧公主。”

許是在軍營,規矩不可亂,宋今紓也沒糾結姬霖的話。

蕭雲湛站在宋今紓身旁,問道:“身子大好了?”

宋今紓點點頭。

“陛下已經知道了公主的英勇事跡,此番前來也是讓我來查探軍營的情況,陛下說了,待公主回朝之後,必會大加封賞。”

宋今紓不以為意,“盡力而為而已。”

蕭雲湛攬過宋今紓的肩膀,要帶她離開。

“等等。”

她轉身看著姬霖,道:“我見到了謝姣,她說她一切安好,讓你不要為她擔心。”

許久沒聽見的名字此刻如驚雷般炸響在姬霖耳側。

他目光閃動,此刻似有千言萬語要說。

但終究沒有說什麽,他彎腰拱手,行了一個鄭重的禮,道:“謝殿下告知。”

宋今紓知道此刻姬霖一定需要一個人待會,於是和蕭雲湛離開了。

見宋今紓情緒不對,蕭雲湛側頭問道:“怎麽了?”

宋今紓低了頭,道:“戰火未息,有情人未得眷屬。”

蕭雲湛挑了挑眉。

“世上不如意之事何其多,你可操心得過來?”

宋今紓嘆了口氣,搖搖頭。

“援軍可到了嗎?”

“前日便到了,還送來了糧食。”

這倒是個好消息,宋今紓放心了些。

“宋姝的住處你可安排好了,漠北艱苦,還是要好生安置才行。”

蕭雲湛隨意道:“誰叫她跟過來?”

宋今紓還要說,蕭雲湛打斷,“你放心,虧待不了她。”

二人繼續走著,蕭雲湛道:“只是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。”

“什麽?”

“喝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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